2025 年 12 月19日,《Big Technology Podcast》放出了一期罕见的一对一长访谈:Alex Kantrowitz 对话 OpenAI CEO Sam Altman。
这个时间点很微妙。外界刚经历一轮“竞品密集上新”,市场同时在追问 OpenAI 三个问题:你还怎么赢?钱从哪来、为什么要花到天文数字?以及 ChatGPT 这条产品线到底会长成什么样?
更关键的是,Altman 在这期访谈里反复强调的并不是“模型分数”,而是一套更长期的胜负手:红色代码式的组织应激、个性化与记忆带来的迁移成本、企业市场的加速、以及算力基建的账本逻辑。这些东西,比任何一次 benchmark 更容易决定 OpenAI 接下来两三年的走向。
我们把最值得讨论的内容整理了出来,方便你快速抓住这期访谈真正释放的信号。

视频来源: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2P27Ef-LLuQ&t=19s
访谈开场,主持人就把气氛拉到极致:竞品发布后 OpenAI 进入“红色代码”,是不是意味着“慌了”?
Altman 的回应反而像在讲一套内部流程:红色代码在 OpenAI 并非灾难状态,而是一种低风险、相当频繁的战术动作——外界出现潜在威胁,或者暴露出产品策略的弱点,就集中资源补短板、加快交付。
他甚至给了可量化的口径:这种状态通常持续 6–8 周,未来可能每年发生 1–2 次。对读者来说,这句话真正重要的地方在于:它把“危机”从一次性事件变成了长期制度——竞争不会停,领先也不会永恒,OpenAI 的解法不是宣称“我们永远第一”,而是把应激写进组织节奏里。
更耐人寻味的是,他承认对手未必已经造成“我们担心的那种影响”,但它们像之前的某些开源/闭源冲击一样,确实指出了 OpenAI 产品策略的一些弱点。这几乎等于承认:真正危险的未必是模型本身,而是你在产品、分发、速度、体验上露出的破绽。
当主持人抛出行业最热的词——模型会不会商品化?Altman 直接否定了这个框架。
他的核心逻辑是“分层”:日常聊天这种通用需求,未来会出现很多不错的选择;但科学发现、前沿推理、复杂任务执行这些更高价值场景,仍会需要最强那一档模型,而最大的经济价值也更可能在那一层被创造出来。
这不是文字游戏,而是在重新定义竞争赛道:如果你接受“日常体验趋同”,那就必须同时证明两件事——你能持续拿住高价值能力的溢价;你还能让用户即使“差不多也不想走”。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访谈里不断把话题拉回产品与平台,而不是参数或榜单。
这期访谈里,Altman 最反复强调的不是模型,而是三种“粘性机制”。
第一种是个性化与记忆。他把记忆描述成仍处于“早期”的能力,但愿景非常激进:AI 理论上可以记住你一生里说过的每句话、看过的每封邮件、写过的每份文件,并在此基础上捕捉那些你甚至没意识到需要表达的偏好。这里真正的变量是:一旦记忆从“方便”升级为“人格化的长期上下文”,迁移成本会从“换个工具”变成“换一个了解你的人”。
第二种是所谓的“神奇体验”。他讲了一个“牙膏理论”:很多人只要选定一次就会长期复购。AI 产品也类似,一次关键体验可能就足以锁定长期忠诚——尤其在医疗、学习、职业建议这类“高信任任务”里,只要用户觉得“它真的帮到我了”,就很难再回到“随便用哪个都行”。
第三种是平台化的惯性。他用手机做类比:你个人生活用什么生态,工作里也倾向用同一个生态。ChatGPT 在消费端的优势,会自然把它带到企业端——员工已经熟悉它,企业也更容易统一采购。这个逻辑,后面会在“企业市场爆发”里被他讲得更直白。
访谈里最有火药味的一段,是他对 Google(更广义:对“大厂 AI 改造旧产品”路径)的批评:把 AI “硬塞”进既有产品形态(搜索、消息、办公套件),可能只能“变好一点”,但不等于走向终局;终局应该是 AI-first 的重构,重新设计人如何完成任务、如何被打扰、如何做决策。
他举的例子非常具体:在消息应用里,硬塞 AI 是总结消息、起草回复;但他想要的是早上告诉 AI“今天要完成什么”,AI 在后台替你处理能处理的一切,只在需要时批量更新——不是让你被一条条消息拖着走。搜索、生产力工具也是同理:不是在旧界面上加一层 AI,而是把工作流改写成“代理式”。
这段话有两层含义。表面上是对手点评,深层其实是在给 OpenAI 自我定位:如果旧入口不够好,那就必须争夺新入口——更深的系统集成、更强的任务承接能力,乃至硬件与终端形态。
Altman 有一个很“反常识”的自我反思:他原以为到现在 ChatGPT 的界面会更不一样,结果它仍然很像当年的研究预览版。原因不是 OpenAI 没能力做新界面,而是聊天框这种“通用界面”的力量被低估了——每个人都习惯短信式交互,学习成本极低,所以它反而能承载越来越多任务。
但他紧接着把“下一跳”讲得很明确:未来不应该永远是聊天框。AI 应该能为不同任务生成不同交互方式,信息要能持续更新呈现;更重要的是 AI 会更主动,在后台连续工作、按节奏汇报。
人话就是:ChatGPT 的竞争不在“更会聊”,而在“更会办事”,并把办事从‘对话’迁移到‘任务操作系统’。
很多人仍把 OpenAI 当作偏消费者的公司,但 Altman 在访谈里直接用数据纠偏:企业用户已经达到百万级,API 增速很快,企业业务的势能正在抬升。
他描述的爆发方向并不玄学:编码是最成熟的场景;金融、客户支持增长很快;而科学研究是他个人最兴奋的部分。把这些连起来看,他在暗示一种顺序:先用消费端教育市场与培养习惯,再把企业端做成“统一的 AI 平台关系”,让公司把数据、权限、工作流都接进来——从工具采购升级为长期绑定。
访谈里最硬核、也最容易引发争论的部分,是 OpenAI 推出的 GDPval(GDP-val)评估叙事:GPT-5.2 Thinking 在大量知识工作任务里被偏好/打平的比例达到 70.9%,Pro 版本到 74.1%。
Altman 的解释更像在定义一种新生产关系:这些任务覆盖多个垂直领域,包括做 PPT、法律分析、写小型 Web 应用等;它们往往是范围明确的任务,不代表开放式创造或团队协作都被替代。但如果你能把一个一小时任务交给 AI,并且七成概率拿回你满意的结果,那它已经更像一个同事——你甚至可以把它当成“可规模化的同事”来配置。
这段话的冲击在于:它把 AI 从“辅助工具”推到了“可分配工作”的层级。只要企业愿意重写流程,岗位边界就会不可避免地发生变化。
主持人读了一个技术文案写手的经历:工作先变成“管理机器人”,等机器人训练够好,人就被裁掉。这个问题很多 CEO 会绕开,Altman 没绕:完全可能发生。
随后他把讨论拉到更宏观的层面:一些工作会消失,也会出现新工作;技术史上每次重大变革都会引发类似争论,最终往往创造更多繁荣与更多工作类型。但他也承认这次可能不同,因为 AI 有能力做很多我们过去认为只有人类才能做的事情。
他的落点是“过渡期管理”:如何确保世界仍然繁荣,即使工作的性质发生变化?这需要政策制定者、企业与社会共同思考。
这一段之所以刺痛,是因为它没有提供一个轻松答案。Altman 既没有否认替代风险,也没有承诺“人人都会更好”。他只是在承认:冲击存在,而我们还没有成熟的社会解法。
谈到人与 AI 的关系,Altman 给了一个很罕见的坦白:想与 AI 建立“深层联系”的用户,比他意识到的多得多。
他一方面承认这种需求的真实性——用户喜欢 AI 了解自己、温暖、支持;另一方面强调边界:成年人可以有很多选择,但 OpenAI 不会让 AI 去推动用户进入“排他性的浪漫关系”。更现实的一句是:其他服务很可能会做,因为越粘性越赚钱。
当“陪伴”成为真实市场需求时,平台的商业激励会天然推着边界外扩。OpenAI 的红线能守多久、守到什么程度、以及监管与社会共识是否会介入,会在未来一年反复出现。
谈到行业级 AI 基建投资(常被引用为万亿量级),Altman 首先澄清这不是 OpenAI 一家花的钱,而是整个行业在多年周期内的累计投入逻辑。
他的解释是一套“需求曲线叙事”:训练要算力,服务也要算力;模型越强需求越大;供需缺口会持续很久;这会是未来十年最重要的投资之一,并创造巨大的经济价值。
这段话解释了 OpenAI 为什么越来越像一家“基建型公司”。当算力与资本成为硬门槛,谁能持续扩容、谁能把供给做成确定性,谁就更可能把优势固化为结构性壁垒——而这会把行业推向更高的集中度。
关于 AGI,Altman 强调概念本身很模糊,并给出 OpenAI 更务实的定义:能比专家更好地完成任何认知任务的系统。按这个标准,他认为还没到。
但他更想把注意力放在“超级智能”上:远超最聪明人类、能做人类不能做的事。被追问时间线时,他拒绝报年份,只给出一个倾向:可能比大多数人想象更快,同时也可能遇到未知瓶颈。他反复强调“指数增长很难直观理解”——无论是能力、需求、基建投入还是社会冲击,他都在用指数曲线解释世界为何会突然拐弯。
最后谈 IPO,Altman 的口径是典型的“留余地”:IPO 可能是自然下一步,但没有最终决定;所谓 2026 更像一个“合理时间框架”的讨论,而不是承诺。
它把“IPO”从八卦拉回到结构问题——当你要做万亿级基建与全球级平台,你不可能永远靠私募融资与现金流滚动,公开市场迟早会成为选项之一。读者真正关心的并不是“哪天敲钟”,而是“OpenAI 的融资与扩张,会把行业带向怎样的集中度与权力结构”。
如果用一句话概括:Altman 不是在讲 OpenAI 又领先了多少,而是在讲 OpenAI 打算怎样把领先“变成不可替代”。
你能清楚看到他给出的路径:红色代码保证交付速度;记忆与个性化提高迁移成本;企业平台关系把收入做厚;基建投入把供给做硬;而在工作替代、陪伴伦理、价值观对齐与超级智能时间线这些最敏感的议题上,他承认复杂与不确定仍然存在。
这也自然留下三个问题,值得接下来一年持续追问:
当 AI 已经能像同事一样接任务,企业会如何重写岗位与流程?当陪伴成为真实需求,平台的边界会被商业激励推到哪里?当算力与资本成为硬门槛,AI 的未来会不会更集中在少数玩家手里?
因为 AI 的未来,不会只由 OpenAI 决定,但 OpenAI 一定会深刻影响它。
